2022年1月和2月，美国医药业巨头赛克勒(Sackler)家族的名字，相继从英国著名的蛇形画廊和泰特美术馆消失了——前者本来叫“蛇形赛克勒画廊”，自今年1月起改用了另一个名字“蛇形北方画廊”；后者则将赛克勒的名字从馆内的自动扶梯和升降电梯的铭牌上去掉，相关的展厅标识也被撤销，以其命名的赛克勒八角厅亦不例外。

▲蛇形赛克勒画廊如今更名蛇形北方画廊

在此之前的2021年年底，另一家全球顶级艺术博物馆——纽约大都会博物馆也与赛克勒家族划清了界限。而最早行动起来的，则是更加著名的卢浮宫博物馆：早在2019年，卢浮宫就抹去了赛克勒家族在其一间重要展馆门口的留名。

▲泰特美术馆内曾以赛克勒命名的八角厅

赛克勒家族此前是如何与这些世界顶级博物馆建立密切合作的？如今又为何遭遇接连除名？如果你看过《成瘾剂量》这部美剧，或者对阿片类药物在美国被滥用的情况有所了解，应该不会感到吃惊。

被称为“医药代表之祖”的赛克勒

1913年，亚瑟.赛克勒(Arthur Sackler)出生于美国纽约一个犹太移民家庭中。从上高中时开始，亚瑟.赛克勒就展现出非凡的商业头脑，尤其擅长广告销售业务。他从纽约大学医学院毕业后，便渐渐开始涉足医药营销领域。

哈佛大学有位历史学家曾评论说：赛克勒并不是第一个向医生推销药品的人，但在他的影响下，医药代表成为一股风潮。赛克勒通过杂志等媒体，向医生直接宣传药品的功效，推销新药。他曾帮助著名的药企如辉瑞和罗氏等公司，极为成功地推销了其抗生素和安定类药物。

上世纪50年代，亚瑟.赛克勒买下了一家名叫普渡.弗雷德里克的小型制药公司(以下简称普渡制药)，和两个弟弟一起，将这家公司打造成了如今全球闻名的医药巨头。

在赛克勒开创的医药代表模式下，制药企业一边给权威医学专家们提供巨额资助，促其开展有利于药品销售的相关研究；一边贿赂基层医生，同时还通过各种媒体和出版物，向社会各界推销他们的产品。

而让普渡制药大赚特赚的两款药物，正是后来造成数十万美国人因药物成瘾而死亡的阿片类止痛药——美施康定和奥施康定。2012年，《新英格兰医学杂志》一篇文章显示：76%的海洛因吸食者最初就是从滥用奥施康定开始的。

根据美国卫生及公共服务部的数据：仅2017年一年美国滥用阿片类处方药的人数就超过一千万人。从1999年至今，因为药物滥用而死亡的累计人数达到了近84万人。从2014年起，美国人的平均寿命连续多年下降，成为少数几个平均寿命减少的发达国家。

在全球顶级博物馆拥有自己的“飞地”

亚瑟.赛克勒对艺术的兴趣与收藏行为，几乎与其在医药领域的发展同步。他最初从身边的美国当代艺术入手，随着知识与藏品的积累，兴趣逐渐转移到法国印象派，接着是对文艺复兴前后古典绘画的关注。最终，来自古老东方的古董，成了他后半生的收藏和研究重点。

时至今日，赛克勒家族仍是美国乃至世界范围内，古埃及、近东和东亚艺术史研究的重要推手，也因此成为了相关学术机构争相邀约合作的对象。

▲纽约大都会博物馆内曾以赛克勒命名的展厅

1965年，为给一座大型石雕寻找场地，大都会博物馆时任馆长詹姆斯.罗尔默(James Rorimer)找到了亚瑟.赛克勒。在罗尔默的提议基础上，赛克勒出资对博物馆进行了翻新。

作为“金主”，他在展馆的设置和使用上拥有了很大的话语权，展馆的门锁也被赛克勒更换，就连大都会博物馆的员工都无法自由进出。针对这一极为特殊的待遇，人们将这个展馆称为赛克勒家族的“飞地”。

▲美剧《成瘾剂量》海报

2017年，赛克勒三兄弟中年纪最小的雷蒙德.赛克勒去世，享年97岁(老大亚瑟.赛克勒与老二莫蒂默.赛克勒分别于1987年和2010年去世)。

从那一年开始，赛克勒家族在艺术收藏界如日中天的盛名，便逐渐被其与阿片类药物相关的丑闻阴影所覆盖：一些知名博物馆和艺术机构开始停止接受来自赛克勒家族的资助或藏品捐赠。

2021年，伴随着影射该事件的美剧《成瘾剂量》热播，迅速引发了全社会的大面积舆论关注。在不断有知名人士加入的抗议活动的助推下，各大艺术机构与博物馆也进一步和赛克勒家族划清界限，从停止合作升级为主动对其“除名”。

梳理两条时间线，你会发现，赛克勒家族对艺术收藏的高调投入，几乎与其在医药领域的低调获利同步进行。如今两条线索终于交汇并暴露在公众的目光下之后，阴影吞噬了盛名，唯有艺术品无辜。

红星新闻记者乔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