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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随光而动的动物。夜渐渐短了，却也能在熹微中醒来。鸟儿们更喜欢光，早就一大早欢叫着，一声高过一声，躺在床上，都可以想象它们蹦蹦跳跳的样子。这鸟儿啊，也是追明逐光的准儿。

大概被这光悄然洗过了吧！带着花香，带着温润的气息，像催醒剂一样。鸟儿会抢早儿，越过了懒惰的万物，悄然在枝头蹦跳着、欢叫着，如在庆贺一个人的凯旋，在很多个清晨，我被这些自由的鸟儿所牵拽，我看到公园里露水盈冠的花，错落有致的树叶如刚染过一般，是光照的结果，还是内驱力使然？一枚树叶是一枚树叶的样子，千万枚树叶迎合着鸟声。拿眼瞧那些鸟儿，鸟有些羞怯，躲了；你不理它，它却又如光一样走到你的前面来。公园里四处是晨练的人，有的疾步快走，有的打着太极拳，好像在寻找丢失的时光。花摆脱了先前的扭捏，大大方方地在公园里盛开着；月季也在马路边怒放，还有芍药……早开的那一批已露出颓势来，却不影响整体的红，花们争先恐后，如鸟儿们此起彼伏的笑声。田园里一声鸟鸣，拖长了大地的辽阔。在树林里行走，光是热的，树叶是凉的，刚好混合出清新的味道来，就想躺在草地上不走了，想躺成一棵草。

城市是缺少这样的辽阔的，规整的河岸没有乡下河道的自然。那水也是附着了灵性，哗哗地流着。从山间小溪，到宽广河道，水儿们也像赶早的鸟鸣。河面上泛着光，如万千叶子般笑着。走在松软的岸边，看鱼儿们在水中跳跃，扑啦啦的声音，像宣告自己高光时刻的到来，水是鱼的母亲，宽容而又大度，任由鱼儿们嬉戏；几只鹅鸭凫过水面，像诗人写出的一行诗。柳丝轻抚着，怕风走，又怕水流得太快。河道里开始有青蛙的叫声，抑或有癞蛤蟆，那些鱼虾，各自活动着筋骨。白云朵钻进水底，鱼儿们想着到那里一探究竟。这水，早已没有冰面覆盖的冷酷，也无落叶飘零的清冷，此刻，万物各得其所。花在花茎上挺立，叶子在树枝上闪烁，鱼儿在水中翔游。万物撬动着一个活泼泼的世界，却没想构建出来一个巨大的静谧。听得见风声，听得见远处隐隐约约的雷声。

风好像从很远的地方把历史拉来。偶尔变馊的饭菜在缺少冰箱的时代叙述着乡村的生活气息。容易闹肚子的季节，夜晚扯去了被子，任由风在肚皮上肆虐；也是糊涂，隔夜的饭菜总还想往肚子里填，却没想风向早已经变了。在天井里吃饭，光和风一起灌进来，倘若是雨天，那是最好的绝唱。滴答滴答声中，拧一壶小酒，摆几盘下酒菜，就可以了却一个乡下男人的心愿。

在南方，同宗同族的村子里，乡党们集中在一起，看长辈们打牌，女人则在塘口浣衣，乡野画图好像古人的拓片。北方杂姓村落多，围成一圈看斗羊。两羊各不相让，那只斗败的羊，或许成了下酒小菜，胜羊则站在舞台上，披红挂彩，与主人一起吼着老天爷才能听懂的歌。古巷的青石板路上，老人端着碗，圪蹴在那里吃饭，一只怎么也赶不走的鸡盯着老人那碗，老人是黑的，鸡是红的，青石板是青的。溪水哗哗流着，像劝架：算了吧，算了吧！别那么较真。鸡依然不走，老人依然不掉一粒饭粒。纵深了看，那景，构成了一幅定格的乡野图，诠释着风、阳光和水，这些穿越岁月却又永远陪伴着岁月的永存。还有僧人们渴盼着光再强烈一点，风再大一点，水再恣肆一点的时日，彼时，就可以出来晒经了；那些喜欢辩经的喇嘛，也会大声喧嚷起来。

空气中流动着欢快的因子，世界都在笑，仿佛一切都醒过来了。（戴荣里）